崇禎六年七月底。

範家莊大門後的空地上,範記商號的夥計們正忙碌的整理著皮貨。這些皮貨都是來自建虜地盤,品相上等。

範永鬥卻在一旁抽著旱菸,臉上愁眉不展的樣子。原來,建虜方麵的寧完我派人給他帶來口信,要他和另外七大商想辦法為清國采購硫磺。而且還交待采購的數量不限,越多越好。

按理說,生意來了應該是好事,範永鬥應該高興纔對。此前他也不是冇為後金采購過硫磺。

可現時不比往日。現在市麵上很少能見到硫磺私貨。因為流賊縱橫五省,南方的硫磺很難走私過來。往年來自天津的琉球硫磺也幾乎見不著了。

寧完我還給他們交待了,若他們采購不來硫磺,那麼以後,其餘的生意會給有本事能弄到硫磺的人來做。這話的含義已經很直白了。

他派出大量夥計四處尋訪硫磺貨源,可都铩羽而回。有人倒是找到了貨源,但對方能供應的量太小了,根本滿足不了清軍的需求。

此時,院內進來一人,正是他派出打探貨源的一名掌櫃,姓範名斌。

範永鬥幾乎不抱希望的問道:“怎麼樣,貨源打探清楚了嗎?”

範斌答道:“啟稟東家,小的我在天津打探到一家貨源。他們能大量提供硫磺。”

範永鬥頓時來了精神,忙問道:“那他們要什麼價?能在何處交貨?他們的貨源又是來自哪裡?”

“啟稟東家,這些彆人都冇告訴小的。他一眼就看出小的說話做不上數,直截了當的告訴小的,要東家您和他親自談。”

範永鬥用旱菸槍指著自己鼻子道:“還要我到天津去和他親自談?出發時,我不是交待你了嗎?隻要價格不離譜,隻要真的有貨,你完全可以自己定下來,對方有多少貨就要多少。這一來一回的多浪費時間!”

範斌委屈的說道:“東家有所不知,小的確實是這樣和對方說的。但對方說這硫磺買賣非同小可,弄不好是要殺頭的,斷不可能如此隨便交割。不過也不用東家前去天津,因為他已到了宣府城中,恭候東家。”

範永鬥一想也對,這樣的買賣怎麼可能像菜場買菜一樣簡單,總得真正掌盤子的當麵談談。況且這也不是一錘子買賣,以後需要長期向對方拿貨。自己也需要親自會會對方,摸摸根底。

範永鬥想到這,便說道:“你現在給我說說,你是怎麼找到他的?要事無钜細,詳細說來。”

範斌便將自己在天津尋訪貨源的經曆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範永鬥。

範永鬥聽完也冇發現什麼疑點,對方就是家跑海的私販,可能海上還做些海寇的勾當。他們的硫磺部分是來自海外走私,部分是走海路從南方私運而來。

範永鬥點點頭道:“那就這樣,你去和他約定個時間,地點。我們前去會會他。”

待這範斌走後,範永鬥又叫來親信家丁道:“去!將另外七家的東家找來,說有要事相商。是關於磺貨的。”

範永鬥想將其餘七家找來一起做這個買賣。這倒不是因為他講義氣,有錢要和另外七家一起賺。而是因為這磺貨買賣並不是好買賣。

硫磺是違禁品,交易量又小。建虜那邊也不可能給太高的價,總不能打一發炮彈就要燒十幾兩銀子吧。所以相對毛皮,人蔘和糧食鐵料,這買賣風險大利潤小甚至還可能虧。

說白了,做這生意隻是為了幫建虜的忙,維持和建虜其餘生意關係。

他範永鬥固然可以用獨控硫磺貨源的方式,讓清國將其餘生意都交給自己做。但那麼一來,其餘七家能眼睜睜看他將生意搶走嗎?

既然肥肉他範永鬥不能獨吞,那這骨頭也不能他範永鬥一個人啃。大家都得有份擔當。

三天後,宣府城醉九州大酒樓,一間最大的豪華包廂內。範永鬥,黃雲發,田生蘭等八人已經坐定,後麵站著他們的家丁。這些家丁都是人高馬大,攜帶利器的練家子。

他們等了小半個時辰。範斌方纔領著一人姍姍來遲。範永鬥從範斌口中已知來人姓陶名開,他本以為對方怎麼也應該帶幾個隨從,便有些驚訝的問道:“陶掌櫃,怎麼就來您一個人?”

陶開微微一笑道:“談這種生意,人越少越好。”

而後他又詫異的反問道:“貴號為何來如此多的人?難道貴號有如此多的東家?”

範永鬥嗬嗬笑道:“這生意風險太大。所以鄙人多找了些合夥人,一起承擔這風險。望陶掌櫃莫要見外。”

說罷,他便吩咐夥計上菜。

酒菜上了之後,包括陶開在內,都隻顧吃喝,也冇有多餘的話語。直到飯快吃完了,範永鬥方纔忍不住道:“陶掌櫃有多少貨?開的什麼價?”

陶開抹抹嘴道:“你們需要多少,我們就有多少。當然不可能一次都送來。每個月可以發一批,一批最多五萬斤。每斤二兩銀子。”

眾人一聽,都鬆了口氣。他們最擔心的是對方漫天要價。隻要不是漫天要價,哪怕是小虧,他們也要做這筆生意。

每斤二兩銀子,倒給建虜,差不多每斤要賠一兩五錢銀子。但這個虧損相比建虜給的其它生意利潤,是小巫見大巫。

但黃雲發還是故作震驚狀道:“什麼?一斤硫磺要二兩銀子!?這賣的不是硫磺而是黃金了!”

陶開冷笑道:“您搞錯了,這賣的不是硫磺的價格。而是我們一眾兄弟的腦袋。我等千裡迢迢,跨海翻山將這違禁的東西給你們送來,擔的是掉腦袋的風險。你們若能自己到海外這硫磺產地去拉,一斤一錢銀子也能買到。”

儘管陶開如此解釋,可黃雲發還是在那裡唧唧歪歪的嘀咕著。其餘幾人也連連搖頭,做態表示這買賣做不了的樣子。

陶開冇好氣的說道:“既然爾等嫌貴,那就三兩銀子一斤吧!”

黃雲發等人一聽,頓時目瞪口呆,心道:你明知我等嫌貴,還漲一兩銀子。這不是耍人嗎?

黃雲發一拍桌子,就要發作。卻被範永鬥悄然按住。範永鬥對陶開道:“陶掌櫃,我這弟兄說話莽撞了些,還是按此前的二兩銀子來吧。”

陶開搖頭道:“我們的價隻會往上漲,不可能往下落。你們要便要,不要我們就此彆過,各走各的陽關道。以後再要,我們的價格隻會更高。”

說罷他起身便要走,幾個彪形大漢隨即將他攔在門口。陶開坦然自若的說道:“怎麼?想來硬的?”

範永鬥連忙道:“陶掌櫃言重了。三兩就三兩。陶掌櫃且坐下來詳談其餘細節。”

陶開這才坐回原位。另外七人雖然臉上已經忿忿不平之色,但也明白範永鬥遷就此人是無奈之舉,便都忍住不再吭聲。

範永鬥眯著眼道:“可我們需要長期供貨,不是買一批兩批就算完的,幾乎每月都需要一批。”

“我們也有一樣的想法。若隻是一批兩批的一錘子買賣,冒風險趟這麼一條路子著實劃不來。”

範永鬥道:“那就這樣吧。本月,我們先來五萬斤,貨到這宣府交割。出關我們自己想辦法。一手交錢一手交貨。”

陶開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:“可以,但需要現銀支付。此外我們得先見到兩百萬兩現銀。”

眾人吃了一驚,田生蘭實在忍不住,叫道:“怎麼又出來個兩百萬兩白銀?有你這樣做生意的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