吐噶喇海,臥蛇島。
西北一緩坡海灘之上,橫七豎八的躺著薩摩藩的倭兵,他們正在懶洋洋的曬著太陽。不遠處的海灣中,泊滿了他們的安宅戰船。鄰近兩個小島也是同樣的景象。
一連好幾日,吐噶喇海域都未見明軍的蹤影了,這讓他們懈怠了下來。
海灘上,正喝著海鮮辣湯的樺山久高心裡也嘀咕起來:是不是明軍還有彆的航線?或者新開辟了航線,繞吐噶喇而走?若那樣,己方的決戰計劃就不可能實現了。
實際上,他多慮了。有遠航能力的紅衣軍海軍理論上是可以避開吐噶喇列島,開辟一條新的航線。但是那意味著更高的成本和更大的風險。況且,楊重也不想失去這個和薩摩藩海軍決戰的機會。
“樺山將軍,我們的哨船有訊息!”
一名武士高聲叫道。
樺山久高站起身,拉開望遠鏡向海麵遠處望去,一條安宅船上的旗手打著旗語,說是西北方發現了三條不明船隻。
樺山久高冷聲下令道:“傳令,抽調十五條航速最快的船去攔截他們。其餘人等,也皆上船備戰!”
他不可能為了三條船,就讓自己親率的這支主力艦隊全體出動攔截。那樣會徒勞槳手的體力。
隨著海螺聲響,十五條體積稍小的安宅船脫離大隊,前去攔截那三條不明身份的船隻。
等它們與這三條船隻距離拉近時,倭兵方纔確定三條船就是明軍的運輸船。看那船的吃水深度,必定是滿載著糧食物資。十五條倭船相互打著旗語,競相追趕著並且逐漸展開,呈兜圍之勢。
明軍船隻見勢不妙,調頭就跑。可今日刮的是東北風,這意味著調頭的明軍運輸船,速度會比安宅船慢。
安宅船上的槳手奮力劃槳,將船隻的速度加滿。它們與三條福船的距離越來越近。最終那三條三號福船構成的船隊被兜圍了起來。
可三船航向不變,繼續向北逃竄。已經跑到它們前方的四條倭船,一左一右的攔了上去。
海麵上隨即響起了槍銃聲,那是福船上的水手用斑鳩銃和輕型佛朗機射擊。這種輕型火器無論對安宅船樓艙中的倭兵,還是最上層“樓頂”甲板上的倭兵都構不成實際威脅。
與此同時,倭兵也在船樓的射擊孔中,用各種口徑的“鐵炮”向福船轟射,隻打的福船周圍水花朵朵,船舷上木屑飛濺。不過,它們同樣不能破壞福船主體結構。最多是壓製了福船甲板上水手們的火力。
雙方船隻中,距離最近的兩條船相距不到五十步距離。安宅船上的火槍射擊更加密集了,將福船上的水手們壓在船舷後抬不起頭。一些倭兵抄起了鉤鐮槍,鉤爪飛索等跳幫做戰武器和工具,準備直接俘虜這三條運輸船。
就在此時,安宅船上的倭兵驚訝的發現,福船側舷突然打開了若乾“舷窗”。舷窗中是黑洞洞的炮口。當他們意識到上當時,隨著炮聲轟鳴,這些舷窗中噴射出濃煙和烈焰。六發實心彈從重型佛朗機中激射而出。
福船船舷高出水麵的部分就兩三米,所以這些實心彈幾乎是貼著水麵射出的。它們很容易的擊中了倭船水下部分的船舷。這條倭船水密艙內,頓時多了三個海碗般大的漏洞,海水隨即噴湧而入。還有兩發炮彈是低仰角射出的,直接貫穿了安宅船水密艙上的船樓。其中一發接連擊殺兩名倭船槳手。
倭船船艙內大亂,速度立刻慢了下來。僅僅七八息後,六門佛朗機又是一輪實心彈激射而出。倭船船艙內又多了幾個泉眼,迅速貫入的海水已讓船身傾斜起來。
最上層甲板上那些準備跳幫的倭兵站不穩腳,滑到一側欄杆處,立刻遭到福船上斑鳩銃,輕型佛朗機的轟射,倒下一具具屍體。
除了這條船,另外兩條船也突然發難。在硝煙瀰漫和隆隆的炮聲中,四條攔截它們的倭船都已開始傾斜,緩緩下沉。
這三條明軍船隻繼續向北航行,倭船中另外十一條並不甘心,還在繼續追擊。
但是不久後,它們就齊齊放慢了船速。因為,前方的海平線上,出現了大量桅杆帆影。緊接著,這十一條倭船調轉頭向東南方竄逃。
遠遠跟後方,拿望遠鏡觀戰的樺山久高,先是見對方運輸船變身戰艦,吃了一驚。而後那些向回奔逃的倭船打出旗語,說西北方發現了大量敵艦。
樺山久高反而高興起來,他終於等來了決戰的機會。
他立刻下令全體戰船迎上前去,同時派出快船,通知分佈在兩翼的兩支分艦隊前來海上合戰。
樺山久高的望遠鏡中,終於能看到了對方戰船的身影。他點了點,合計有五十條上下。其中約兩成是西洋船,其餘都是明式戰船。
見此,樺山久高更有信心了。他親自率領的這支艦隊有上百條船隻,加上即將前來會合的左右兩翼艦隊,合計有兩百多條戰船。這幾乎是整個薩摩藩全部戰船。
他深知對方火炮的射程和威力,但憑藉己方戰船的數量,還有今天的風向,殲滅對方艦隊不成問題。
小半個時辰後,雙方戰艦相距大概不到兩裡路。明軍戰艦上的火炮便開始轟鳴。二十四磅實心彈激起一條條沖天水柱。
安宅船的船舷一旦被其擊中,就會出現個臉盆大的孔洞。貫入人員密集的船艙時,會造成大量殺傷和混亂。樺山久高無所謂,這種炮擊在他的艦隊靠上去之前,最多能擊沉二十餘條己方戰船,但那又能如何?自己有兩百多條戰船呢!
樺山久高的老臉上此時又綻放出笑容,因為左右兩翼如期出現了他的分艦隊身影。
被明軍順風追擊的那十一條倭船,眼看距離越來越近,無法跑掉。又見己方主力正在趕來,索性調轉船頭再次迎了上去。
明軍艦隊的火力隨即被它們吸引,紅夷大炮的炮彈隔著一裡多遠距離,向它們身上狂瀉。幾刻鐘的時間,它們中六條被打成了篩子,在海麵上漂浮打轉。三條被擊沉,殘存的兩條拖著殘軀再次逃竄。
在這個時間內,樺山久高的兩百條戰船已兜圍上來,與明軍戰船間的平均距離不到兩裡。海麵上密密麻麻的全是雙方艦船。
紅衣軍艦隊的旗艦上正打出旗語:“火力全開,各艦可以啟用燃燒彈!”
紅衣軍所有戰艦的紅夷大炮都在開火,一發發合口彈向距本艦最近的倭船疾射而去。
安宅船船體高大,在這個距離上極易被擊中。但是擊中它“船樓”的後果就是殺傷船艙中一些倭兵,很難起到毀滅性的效果。
一條距離紅衣軍戰艦最近的倭船上,突然發出喀喇一聲巨響,原來是它的桅杆被鏈彈的鐵索絞斷了。除此,它的船樓還先後中了三發炮彈。可它依舊在槳手的奮力劃槳下向對麵福船衝去。
三百多米外,那條福船船艙中的紅夷大炮再次發出轟鳴,又是五發炮彈激射而來。但這些實心炮彈後還用細鐵索牽著很大一團東西。那是用實心炮彈帶來的萬人敵!
生鐵炮彈帶著萬人敵燒夷彈飛入船樓之中,烈焰隨即充滿了整個樓艙。僅僅片刻時間,這條倭船就熊熊燃燒起來,完全失去了動力。
另一處海麵,兩條安宅船一前一後逼近了一條蓋倫船,距離也不到四百米。
這條排水量五百噸的中型蓋倫船,用一側船舷的二十三門紅夷大炮一次齊射,就將最前一條倭船打成堆漂浮在水麵上的破木頭。它的水下船舷也被轟出兩個大洞,開始緩緩下沉。
蓋倫船上的一名炮手,上好發射藥後,就將繫著萬人敵的合口彈無鐵索的那一麵對著炮口,塞入炮膛。炮長卻說道:“這船已沉了,打下一條!還是先用普通彈校準炮位。”
於是,那炮手又換了發普通實心彈。
樺山久高望著一條條正在燃燒或沉冇的本方戰船,心又提了起來。好在此時,雙方艦船已在方圓數十裡的海域中混戰成一團。這局麵還是有利於跳幫做戰的。
樺山久高突然發現,自己旗艦的東北方不到三百米就有一條福船。它不是用火力強大的兩舷對著自己,而是船尾對著自己,並且它正聚集火力轟射另外一條安宅船。
樺山久高立刻命令旗艦全速靠上去,船上的戰兵也都做好了跳幫準備。
距離越來越近,終於倭兵們的鉤鐮槍鉤住了對方船幫。此時,福船上卻響起了告警的鐘聲,本在甲板上手持斑鳩銃禦敵的水手們一番操弄後,迅速退入艏樓和艉樓。
倭兵們一個接著一個跳上了這條福船的甲板。緊接著有人發出了慘叫,原來甲板不知何時多出了許多釘板。不知情的倭兵一腳踩上去紮穿了腳板。這些釘板平日蓋在甲板下,水手撤入船艙前取走了釘板上的蓋子。
緊接著,銃炮之聲連綿不絕。艏樓和艉樓中射出無數彈丸,將甲板上的倭兵成片成片的放倒在地。甲板上的倭兵們急尋船艙入口,竟然找不到。再看那艏樓和艉樓,分明是設在船頭和船尾的兩個碉堡。
它們四周鑲著鐵板,頂上卻是釘板。四周射擊口中的佛朗機不停的向甲板上傾瀉銃彈。
樺山久高嘶喊道:“放火,放火燒船!”
然而,僅僅十幾息時間。甲板上的倭兵都死光了,哪有時間放火?其實就算他們在甲板上放火,這改裝的福船戰船也有自己的海水滅火係統。
轟隆幾聲巨響,樺山久高的旗艦被貫入了三發“燃燒彈”,船艙中已是鬼哭狼嚎一片。那條被跳幫的福船乘機脫離了倭軍的旗艦。
夕陽西下,海麵似乎是火燒一般,到處是熊熊燃燒的倭船殘骸。殘存的三十餘條倭船向鹿兒島方向拚命逃去。紅衣軍的輕型戰艦依舊窮追不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