靈丘縣，王家堡。
硝煙被晨風吹散之後，便是讓人作嘔的血腥氣。兩道塹壕之外，滿是橫七豎八的屍體，還有東倒西歪散了架的楯車。
昨日，皇太極已對包圍王家堡的蕩寇軍猛攻了一次，但卻被對方凶猛的火力打了回來。
皇太極驚訝對方怎麼會有那麼多火炮和彈藥。雖然它們大多是老舊的佛朗機，但在這種堅守戰中，佛朗機的速射長板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揮。
風馳物流以強大的輸運能力，不僅將塞外風馳軍的大量火器火炮帶到此處，還將代州幾縣的佛朗機，虎蹲炮，大碗銃等等老舊銃炮運了大半到靈丘。
轟！轟！遠處又傳來火炮的轟鳴聲。這是後金“烏真超哈”的重炮在開火。
在吡哩哢嚓的木材碎裂聲中，那些拒馬鹿砦被轟成一堆爛木頭。不過，實心彈射入低矮的壁壘中時，隻是陷入土中激起一股煙塵。
從清晨到下午，炮擊整整持續了三個多時辰。塹壕後的木製炮台也被摧毀。木製炮台上的幾門重型佛朗機也傾覆在地。
塹壕陣地上卻是見不到蕩寇軍一個人影，他們全都藏身在三尺多高的壁壘之後。
建虜的楯車陣又開始出擊，緩慢的向塹壕逼迫而來。楯車列成的楯牆後有密密麻麻的人馬。
以往野戰中，建虜不會這樣佈陣。楯車後最多四五列兵馬。但這次不是野戰，而是要攻堅破圍。
建虜昨日攻擊失敗，就是因為楯車後的人太少了。雖然成功將楯車推至塹壕前發起了衝鋒，但因為後續兵馬冇跟上，導致未能攻破塹壕。結果是，從楯車後衝出的建虜幾乎都死在壕溝中。
蕩寇軍此時還是毫無動靜，但那隻是表麵現象。在塹壕壁壘後，他們正緊張的忙碌著。
他們有的半蹲著身軀，用小車將型製各異的“臼炮”設置到白灰劃定的圓圈內，那白圓圈還分成十二等分，代表了十二個角度。
“這個，二點方向。”
“這門虎蹲炮，三點方向。”
“這兩個大碗銃都是一點半方向。”
隨著專業炮手的指令，兵士們將各個火炮對好了各自的角度。它們都不用設置發射仰角，因為已被預先固定死了。
它們中除了形狀粗短的典型臼炮，還有虎蹲炮，大碗銃這類可以歸結到臼炮種類的炮具。
這些臼炮的彈藥也是預先定裝好的，保證它們在固定仰角，固定位置，固定角度的條件下，能將特定彈丸投射到一個大致的距離範圍內。
彈丸除了各種大小的震天雷，還有被繩索連在實心石彈上的“萬人敵”。當實心石彈被打出後，會將“萬人敵”也帶出去。
轟射時需要將震天雷和萬人敵的撚線先點燃，然後再用火條去捅臼炮的火門。對於這些才學會簡單發炮的業餘炮手而言，有相當大的風險。
為了規避這種風險，兵士們想了個點子。他們用兩根藥撚子並聯再分叉，一根插到火炮火門中，一根接到震天雷或萬人敵上。當然後者要比前者長很多，以保證轟射出去之後再引爆引燃。
點燃後，人們便有幾息時間躲到事先挖好的坑中，即使震天雷原地爆炸，也傷不著他們。
除了臼炮的準備，還有人將附近的佛朗機集中到楯牆正麵。
這些佛朗機，輕型的就是固定在小推車上；中重型的，便是在原木頭炮座上簡單的裝了幾個輪子。反正它們都是用於近距直線平射，也不在乎什麼轟射仰角。
當建虜逼近塹壕不到八十步時。塹壕的後方傳來了連續不斷的大炮轟鳴聲，響成了一片。
皇太極吃驚的睜大了眼睛，因為他發現塹壕後有大量物件竄入空中，然後又向楯牆後他的軍陣墜去！
這近百個各類大小的震天雷，牽著萬人敵的石彈，大部分落在了楯牆之後，少部分落在了前方。
轟隆一聲巨響，一枚震天雷提前淩空炸開。下方的**名建虜，有的像摸到炭一般彈跳將起來，有的直接撲倒在地，更多的楞了一息後，捂著血肉模糊的臉龐哀嚎起來。
嘭的一聲悶響，一枚香瓜大的震天雷砸在一名建虜的光腦門上，他的腦袋頓時成了個爛西瓜。這震天雷的藥撚還呲呲燃燒著，掉落在地後轟隆一聲爆開，又崩傷了附近三名建虜的腿。
一名巴牙喇眼見一個西瓜大震天雷落在麵前，抬腳就想將其踢走。他腳還冇接觸到，就隨著轟隆一聲巨響，自己飛了出去。
建虜人群中到處有震天雷爆炸開花。還不時有萬人敵騰起一蓬蓬巨大的烈焰。
建虜中，有的人被炸的血肉模糊，有的人被燒成火人。整個建虜軍陣頓時亂成了一團。
但是前方的楯車，除了兩具因為掛上了萬人敵而被燒燬外，其餘還在前進。
當它們距離塹壕還有五六十步時，壁壘上探出了大大小小個三十餘個黑洞洞的炮口。它們幾乎是貼著三尺高壁壘的頂部噴出了烈焰。
其中的九門重型佛朗機打的是複合彈。實心彈將七輛楯車碎裂出數個大洞，霰彈緊隨其後呼嘯而過。楯車後的建虜不是被合口彈打的支離破碎，就是被霰彈鏰的血肉模糊。
其餘佛朗機的實心彈，霰彈也相繼打在楯車上，有的穿透了楯板，有的從此前的裂口孔洞中掠過。更多的建虜被轟倒在地。
臨時充當炮手的兵士們迅速取出打空的子炮，裝上預裝好的子炮，插入木楔頂牢子炮，將佛朗機推回原位，最後在火門中插入火條。火炮再次發出轟鳴，周而複始。
這也就是使用預裝子炮的佛朗機，換做紅夷大炮，他們不可能短短幾天內學會發炮的基本操作。
儘管他們都是生手，佛朗機每打一炮也隻需十息左右的時間。三十餘門佛朗機便意味著平均每息能發三炮。如此猛烈的火力，可想建虜的楯牆和軍陣會變成何等模樣？
與此同時，設在一裡地外的蕩寇軍營壘中也響起了炮聲，那是八門紅夷重炮發出的怒吼。實心合口彈直襲建虜後方的軍陣，引發建虜陣陣的騷動和混亂。
皇太極的親兵護軍又將他團團圍住。實際上，這隻起個心理作用，實心彈的軌跡若真穿過皇太極的身軀，多幾個人當他的肉盾也冇用。
皇太極陰沉著臉說道：“傳令！收兵。”
接下來的兩天，建虜和蕩寇軍都冇有了動靜，各自打著各自的算盤。
蕩寇軍的一萬五千兵力，其中七成用於圍困王家堡，外圍兵馬隻剩五千不到。周萬山很清楚，憑這些兵力吃不下皇太極這塊肥肉。
蕩寇軍要麼是先消化掉被困的阿巴泰，要麼是等建虜主力在不斷攻堅中大量傷亡士氣喪儘後，再發起反擊。
此時嶽托正帶著數百建虜，輕裝疾行，穿過了那條百裡長的山間羊腸小道，突然出現在了團城口關城下。
鎮守團城口的嚴守備猝不及防之下，被嶽托偷襲得手。建虜僅一個時辰就占領了團城口，而後他們奪取幾百匹戰馬後，輕騎奔襲，繞過繁峙縣，直奔蕩寇軍的大本營代縣。
代縣，蕩寇軍軍營中。
監軍孫茂霖對楊龐急道：“楊臬台，建虜距代縣縣城不過百裡了！當務之急，是召回周將軍的人馬。若代縣有失，太原也將不保啊！”
楊龐捋著鬍子道：“孫公公多慮了。以斥候所言，這建虜不過區區數百騎。代縣還有我們三千兵馬，足以抵擋那建虜了。”
孫茂霖眉毛一揚道：“守住代縣自是不難，可那建虜要四處劫掠該如何是好？若再繼續南下又該如何是好？你楊臬台無所謂，咱家可吃罪不起！”
楊龐本就是個老實坨子，聽孫茂霖這麼一咋呼，隻好答應道：“也罷，本官這就令周萬山回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