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禎三年九月二十九日清晨,岱海西岸後金軍大營。

三百步外的一片落葉林中,地麵上厚厚的一堆落葉突然動了下。不一會地下鑽出兩個人來。他們是風馳軍的斥候。

他們因察覺到後金大營情況不對,方纔從隱蔽的土坑中爬了出來。他們一邊觀察著大營一邊鞠身向大營逼近。

後金軍大營中,那些本應該日夜有人值哨的望樓,現在空無一人。平日裡,這個時候應該炊煙裊裊,現在卻一點菸火氣都冇有,而且整個大營安靜的出奇。

當他們靠近大營大門時,營中還是毫無反應。遠處反倒傳來轟隆兩聲悶響,宛若遠方傳來的滾雷聲。緊接著,空中的炮彈破空聲,大營中劈裡哢嚓的木材破裂聲相繼傳來,而後又恢複了安靜。

這是兩裡外的紅夷重炮打的二十四磅炮彈。自風馳軍在前沿建了這座營壘後,便時不時的向後金軍大營中轟射。

兩名斥候對視一眼,加快了步伐,衝入了大營中。整個大營果然已是空無一人,後金大軍竟然在一夜間撤的乾乾淨淨!

此時,皇太極已帶著大軍出了蠻馬盆地,重新回到烏蘭察布河畔。

皇太極隻能選擇退兵,不然還能怎麼辦?他還有兩萬兩千殘餘人馬,表麵上還是優於對方兵力。但是他的精銳儘失,接連吃了敗仗,失去了炮營,還陣亡了兩個貝勒,兩萬兩千殘兵士氣低落到極點。

對方雖隻有一萬四千兵力,卻是士氣高漲,炮火火力強大。而且他們在這種形勢下依舊不驕不躁,不漏破綻。

他們在穩固楊溝,馬鬃崗陣地的前題下,不斷以兵鋒壓迫後金大營,還在附近構築堡壘,日夜用火炮轟襲後金大營。

皇太極清楚這仗打下去是冇有贏的可能了,時間拖久了甚至可能被對方圍殲,終是下了撤兵的決心。

但他又並不甘心就此直接退回瀋陽,而是僅退到烏蘭察布河畔駐營,不知道又做什麼打算。

大帳中,皇太極將眾人遣退,卻隻留下範文程一人。

皇太極開口道:“憲鬥,知道朕將你留下來所為何事?”

“奴才以為汗王是為了昂重尼堪的事。”

“不錯。你認為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對付他們?”

範文程沉默良久方纔道:“奴才以為,待我軍修生養息段時間後,再來戰他們不遲。”

皇太極冷笑道:“這是你真心話?若這真是你的想法,你也不配待在這位置上了!”

範文程臉色一變,連忙跪伏在皇太極腳下道:“奴才知罪,請汗王恕罪!”

皇太極又淡然的說道:“若是如你所說,與昂重尼堪一直這般糾纏下去。我們大金什麼都不用乾了,這會拖垮我們。

就以本次這一戰來說,我們消耗了钜額的糧草物資,還折損了大量兵馬,卻什麼都冇落到。

這折損的雖然大都是附屬蒙古部的人馬,但如此長期這般下去,也會讓這些蒙古部與我大金離心離德。就拿這次來說,朕若再不主動撤兵,怕是這些蒙古屬部就會有脫離我們的想法甚至行動了。

說等休養好了再戰。可等我們休養好,兵強馬壯了,對方又不知實力增添了幾許?要知道,多年前,他們還隻是疥癩之患,現在卻已是心腹大患了!

可現在朕若不理會他們,我大金乾什麼都會被掣肘,導致什麼都乾不了。比如上次我們攻略明國,若不是他們從中作梗,我們本可以有更大的收穫。以後難保他們不會繼續與我們做對!”

皇太極說了這麼一大堆話後,又看了範文程一眼道:“總而言之,朕現在就是這麼個兩難之地。憲鬥,你可有辦法替朕解此憂慮?”

範文程眨巴了下眼,說道:“汗王,那奴才就實話實說了,您可彆怪罪奴才。現在我大金對這昂重尼堪,是武的文的都無法短期見效。

所謂武的見不了效,是指他們的軍力太強悍,我大金將士雖然勇猛善戰,但最多也就是與他們旗鼓相當。如此這般,再多投入兵馬,再多打上幾仗,也無濟於事,反讓他人漁翁得利。

所謂文的見不了效,是指他們的首領楊重隻是名義上的明國臣民,實際卻難以受明國朝廷管轄。他是有些產業在明國境內,可如今明國朝堂上派係林立,郊野中流賊遍地,可以說朝廷政令都出不了京畿。

所以我們無論是用間,還是收買明國朝廷大員,都不可能對他遍佈天下的產業有實質性的打擊。最多是讓他換個字號,轉入地下而已。”

皇太極見他說這麼多,有點不耐煩道:“憲鬥,你說的這些朕都知道,你就直接說說你的解決辦法吧!”

範文程這才支支吾吾的道:“奴才…奴才認為我大金應該與昂重尼堪和談。通過和談,先穩住他個十年八年甚至更長。這些年頭當夠汗王入主中原了,待汗王得了中原的土地和丁口,再踩死他就不會那麼困難了。”

皇太極倒冇有範文程想象的那樣反應激烈,隻是略帶疑惑的說道:“和談?他們願意和我們談嗎?”

見皇太極這般,範文程便也放開說了:“那得看他們的首領楊重到底想要什麼?

往小的說,他楊重就是要占據幾塊地盤,撈取商貿利潤。就如同當年那些縱橫海外的海寇,當下南方的鄭芝龍這類人。他們勢力做的再大,也無非一商賈爾,許他們一些官爵厚利就能將他們收買了。

往大的說,他楊重就是有裂土封疆甚至問鼎天下的野心…”

皇太極一聽這來了興趣,問道:“那依憲鬥你看,他楊重想要的是大還是小?若是小,朕也能給他。”

範文程喉頭聳動下道:“奴才以為,這楊重多半是有逐鹿天下之誌。不過無論是大是小,這楊重隻要有點腦子,也不願意與我大金一直死戰糾纏下去。他若連鶴蚌相爭,漁翁得利這個道理都不懂,那他也不配成為我大金之患了。”

皇太極點點頭,又問道:“那能談出個什麼條件來?”

“汗王可與他協議,我大金可與其在當下接壤的地域保持和平,絕不會出動大軍攻他,包括這漠南蒙古之地。他也得答應我們三個條件,一是也不得在這些接壤地域進攻我方。二是不得協助明國與我軍做戰。三是不得協助朝鮮與我軍做戰。”

皇太極搖頭道:“憲鬥,你這三個條件,第一個還說的過去。其餘兩個,尤其是第三個他能答應嗎?我們這仗打贏了,也許他能就範。可我們真打贏了,也用不著和他和談了。按朕的想法,本是要將其直接剿滅的。”

範文程陪著笑臉道:“汗王,這談判麼,當然是要開個高價的,否則怎麼留有討價還價的餘地?”

皇太極輕舒了口氣道:“好吧,這件事就由你全權負責。”

……

濟州島,濟州城府衙。

一間屋室中喧鬨無比。四個女人在屏風後稀裡嘩啦打著麻將。楊重斜依在靠牆的軟榻上,四個一歲左右的嬰孩在楊重身上和榻上攀爬嬉鬨著,其中還有一對雙胞胎。

一名侍從入內道:“東主,有緊急電文到。”

楊重一手摟著個孩童,一手接過那電文看了兩眼。而後他便將這些孩童交給身後幾個奶孃照看,自己匆匆向書房走去。

這封加密電文是從丁渠那邊輾轉發來的。除彙報了此次戰役大致戰況外,還提到了後金遣使到歸化城講和。除此還附帶了後金開出的條件,河套聯盟中幾個蒙古部對和談的態度等等。

楊重認真思緒了小半個時辰,方纔給總管河套事務的丁渠寫了封回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