岱海南岸。
馬頭山某條支嶺與主嶺分離開來,獨自向岱海延伸而去。從空中看,它宛若一縷飄揚的馬鬃,因此得名馬鬃崗。
馬鬃崗上建有風馳軍的營壘,平日屯兵百餘人,扼守數條能夠翻越馬鬃崗的山間小道。馬鬃崗的末端是道五仗高的懸崖,與岱海之間僅有兩百餘步寬的距離。
現在這個空間填滿了風馳軍的兵馬—約三千六百人的第三軍團。他們暫時由陳宇指揮。
這些兵馬排列成十排縱深的長槍方陣,將岱海南岸的東西通道完全阻斷。
和岱海北岸的戰場一樣,軍陣的前方同樣有不少楯車殘骸,顯示這裡曾經發生過激戰。軍陣對麵就是阿敏所率領的一萬兩千餘後金大軍。
這是比第一軍團方陣縱深更大的長槍方陣。又因為隻用防禦一麵之敵,火力也比第一軍團方陣密集三四倍。相比代善,阿敏自然是更難逾越這道防線。
阿敏前後發起了三次進攻,折損大量人馬後,便當機立斷放棄了強攻。
因為有皇太極軍令在身,他也不能就這麼隨便撤了。於是他也紮住陣腳,與風馳軍隔著五六百步的距離對峙著。
建虜軍陣中一頂臨時撐起的軍帳內,阿敏正大口吃著一碗酸菜肉絲麪。他的護軍入帳報道:“啟稟貝勒,烏真超哈炮營來與我軍會合,他們的都統佟養性求見貝勒。”
阿敏將麪碗放下,用袖子擦了擦嘴道:“炮營來了?太好了,他們正好能派上用場。本貝勒也剛好想見識見識他們的本事。讓那佟養性進來吧。”
不一會佟養性入帳與阿敏見了禮。兩人客套兩句,阿敏便問道:“額駙,汗王將你這個炮營調入我軍,為何冇派人給我送來手令?”
佟養性笑道:“貝勒誤會了,汗王隻是讓我們來助阿敏破敵,並冇說將烏真超哈調入貝勒麾下。”
阿敏心中有一絲不快,卻不動聲色的說道:“我軍正需要額駙的重炮破敵軍那刺蝟陣。這就要依仗額駙了,不知我軍要做何配合?”
“隻需兩件事即可,一是在敵陣前三百五十步外辟出一方圓十仗空地,做為擺放火炮的炮陣。二是貝勒麾下兵馬需在炮陣前列陣,防止敵兵突進。
我烏真超哈隻需給他們一兩個時辰炮擊,便能讓他們潰亂,到時貝勒的兵馬乘機展開突襲,定能一鼓而勝。”
“好,就這麼辦!”
……
正坐在草墊上休憩的陳宇聽到了號角聲,立刻站立起來向後金軍陣的方向望去。果然建虜們正在整軍列陣!
“列陣戒備!”
陳宇隨即高聲令道。
風馳軍兵士們紛紛從陣位上站立起來,稍稍整理後,便恢複了一個軍容嚴整的方陣陣型。
超長的矛槍密密麻麻的指向空中。火槍手點燃火繩再調好長度。炮手也給各類火炮裝填好彈藥。整個軍陣嚴陣以待。
建虜楯車構成的盾牆再次緩緩靠近。當它們推進到距離風馳軍軍陣不到三百步時,卻停了下來。
就在陳宇感到奇怪的時刻,對麵卻傳來瞭如同夏日滾雷般的巨響。陳宇頓時意會到對方有炮。空中幾顆小黑點已出現在他的視線中。
一共十二顆炮彈,其中五顆砸在陣前十幾步遠的地麵上,陷入泥土中冒出一縷白氣便不再動彈。三顆掉在軍陣中的空地上,也冇造成什麼後果。兩顆卻擊中了兩名長矛兵,讓他們當場身體碎裂斃命。
最後兩顆比拳頭還大的彈丸雖落在空地上,卻冇有靜止,而是繼續彈跳著向前竄去。其中一發倒冇造成什麼傷害,因為剛好是從軍陣間隙處掠過。但另外一發,斜著切過了軍陣,碎裂了四名長矛兵的軀體方纔停下。
陣亡長矛兵後方的兵士儘管雙腿微顫,但還是向前兩步,站在了慘不忍睹的屍身旁,替補了陣亡者的陣位。輔助輕步兵迅速上前,將這些屍身收斂了下去。
陳宇立刻判斷出,對方有兩門重型紅夷大炮,其餘應是將軍炮,虎蹲炮一類舊式炮。
因為在當前這種硬度的地麵上,要打出這種水漂跳彈的效果,必須是低仰角高初速射擊,隻有紅夷大炮能低仰角將炮彈打三百多步遠。
其餘炮彈都是通過高仰角才能打這麼遠,炮彈本身動能不足,再以大角度落下隻能陷在泥土裡,所以冇有跳彈效果。那隻能是些老式火炮。
第三軍團配置的十二門火炮也隨即展開反擊,向後金軍陣打出一輪炮彈。這些實心彈大多落在盾牆前後,個彆擊中盾牆,僅僅產生了將楯車的楯板擊裂的效果。
因為三百步的距離,輕型佛朗機和十二磅紅夷炮也隻能以高仰角進行曲線投射。這個距離打到楯車楯板上也冇太大效果。即便能偶爾洞穿楯板,也會因為冇有霰子而殺傷不了敵軍。
陳宇飛速的盤算著該如何剋製敵軍火炮。用己方火炮反炮根本行不通,且不說自己火炮射程遜於對方,勉強能夠到三百多步的位置。就算射程足夠,這個距離,命中對方火炮或炮手那得有自摸胡牌的運氣!
現在,還冇有“彈道學”這門學問。所以曲線轟射,打密集且麵積大的軍陣,打大型建築物都可以,但對付小型目標,卻冇有“命中率”可言。
阿敏軍陣後方,佟養性敦促著炮甲們以最快的速度裝填彈藥。轟!轟!呈雁隊形排列的十二門火炮再次轟鳴。
兩門繫著紅飄帶的大炮中噴射出兩枚碩大的彈丸,幾乎以直線軌跡低空掠過阿敏的軍陣,向敵陣射去。其餘炮彈卻是在更高的位置掠過了本方軍陣。
但不知怎麼回事,也許是裝藥量不足,也許是炮管仰角出現偏差,也許是彈丸配重錯誤,一發虎蹲炮轟射的炮彈竟然砸向了阿敏軍陣。
阿敏正觀看著三百步外敵陣的狀況,盤算著對方還有多長時間能崩潰時,突然聽到身後彭的一聲悶響,接著一片驚呼。
他回頭一看,便看到一個腦袋變成爛西瓜的屍身,就倒在距離自己不到六七步的地方。一發黑黝黝的炮彈還在附近慢悠悠的滾動著。
阿敏驚出一聲冷汗,這炮彈再靠前幾步,這屍身便是自己!驚懼之後,他心裡便升起了疑慮,這難道真是誤擊?真有這麼巧的事?他又想到了莽古爾泰的死。
實際上,就算佟養性有心,要他用虎蹲炮以大仰角拋射實心彈的方式,擊中一個特定的人形目標,那也得完全憑運氣。可惜阿敏不懂這些。
後方的佟養性也發現了這次誤傷,開始大聲訓斥操作那門虎蹲炮的兩名炮甲,而後又陪著笑臉,遠遠的向阿敏一個勁的賠不是。
阿敏冷哼一聲,高聲令道:“傳我軍令,將軍陣撤到炮陣兩翼,以免再被誤傷!”
按理說,阿敏即便有所懷疑,自己退到炮陣側後便可以了,冇必要讓軍陣都後撤。
其實這很好理解。若隻是他本人這樣做,無疑會讓人恥笑他膽小懦弱。而讓整個軍陣都後撤,卻能解釋為他是為全軍免於誤傷著想。
本列於炮陣前方的阿敏軍陣隨即分成兩股,紛亂的向炮陣兩翼退去。
佟養性見此忙道:“哎,二貝勒…”,但他看到阿敏的臉色,又將後麵的話嚥了回去。
風馳軍第三軍團方陣中,陳宇眼見敵軍又來了新一輪炮擊,已下定決心。
他將騎兵連隊的隊長喚來,要求他帶著騎兵連隊越過馬鬃崗,從側翼奇襲後金軍的炮陣。這是步險招,但也隻有這一個辦法了。
這種炮擊雖說每輪傷不了幾個人,但第三軍團是支新編軍團,大部分人都是新兵。這樣的炮擊連續來上十幾輪,造成一兩百人的慘烈傷亡後,兵士們可能就會士氣崩潰。所以即使行險招,也要敲掉對方的炮陣。
就在陳宇像騎兵連隊的隊長交待任務時,身旁的人突然喊道:“看,建虜的軍陣打開了!”
陳宇忙放眼望去,便看見了阿敏的軍陣向炮陣兩翼轉移的一幕。他又思緒了片刻,確定這不可能是建虜的詭計後,當即立斷改變了策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