岱海東岸,後金大營。

阿敏在自己帳中喝著悶酒。突然,帳簾子被掀開了,走進一人。

阿敏正要發怒,抬頭一看原來此人是代善,便又埋頭吃喝起來。代善也不客氣,往他對麵一坐,對門外的護軍喊道:“再來副杯筷。”

自莽古爾泰莫名其妙的死後,這二人就成了對難兄難弟。

去年的已己之變,雖然冇獲得皇太極預料中的成功,卻也是讓他的聲威大漲。從大明擄來大量人丁牲口糧食不說,僅打到明國京師城下這事,是連努爾哈赤都是不敢想的事。

皇太極的這份威望再加上莽古爾泰已死,努爾哈赤所遺留的“四大貝勒共治”,實際上已名存實亡。代善和阿敏現在都是皇太極明裡暗裡排擠的對象,隻要將這二人擠出權力中心,皇太極便能名正言順的稱帝於後金。

阿敏不知道,實際上是楊重救了他。在楊重前世的曆史上,已己之變後,皇太極竟然讓阿敏帶著兩三千人馬,屯守遵化等幾個關內城池。

明軍再無能,也不至於在後金主力退走後,這幾個每座僅幾百八旗兵屯守的孤城拿不下來。阿敏最終隻能選擇撤軍,皇太極便以此為理由軟禁了他。

在這個世界中,因為楊重的介入,讓皇太極撤回了全部人馬,方纔改寫了這段曆史。

兩人連飲幾杯悶酒後,阿敏終於先開口道:“大貝勒,您不覺得三貝勒莽古爾泰的死不明不白?”

代善晃晃腦袋道:“人死都死了,現在說這些有啥用?我們還是多考慮考慮眼前事吧。不知道汗王頓兵於此,不進不退是何意思?”

阿敏冷笑兩聲,卻不說話,又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儘。

代善又道:“不過,這昂重尼堪也確實非比尋常,早年間就聽聞他們有什麼妖術。汗王如此這般也可能有他道理吧。

對了,二貝勒,你不是和昂重尼堪在朝鮮打過交道嗎?他們有多厲害,您應該知道啊!”

阿敏這才說道:“昂重尼堪確實有點本事,當年我在朝鮮就吃過他們的虧。

但他們那妖術卻是以訛傳訛,就是些奇技淫巧之術罷了。比如他們那飛碟,我後來找了些文館的文生打聽,原來就是個大燈籠。他們漢人管這東西叫孔明燈。

我聽說他們的主子在朝鮮南邊的海島上,所以這裡的昂重尼堪應該是他們的偏師,戰力必定一般。所以汗王如此小心謹慎,在此頓兵不前,應該是另有他意啊!”

“另有他意?二貝勒您的意思是…”

“想想莽古爾泰死之前,我們的大軍也是在汗王授意下,頓兵了很多天呢!所以啊,大貝勒,您要小心啊。”

代善聽了這話,本因酒酣而紅的臉色突然變的白了起來。

此時,一名親兵護軍入帳報道:“二貝勒,大貝勒,汗王有軍事要議,請你們去呢!”

阿敏漫不經心的問道:“什麼軍事?如此急急忙忙的。”

“回二貝勒的話,似乎是喀喇沁軍大敗而回,幾乎全軍覆冇!”

……

皇太極坐在他那張專用虎皮大椅上,臉色不怎麼好看。

昨日固努斯齊布才率領他的喀喇沁軍出發,今天就潰敗而回,而且冇剩幾個人了。連固努斯齊布本人都被人斬殺了。更重要的是,這損失裡有皇太極的三十名前鋒營巴牙喇。

但是這個慘重代價並未給皇太極換來什麼。岱海西岸大營並無大規模兵馬調動跡象,隻是昨日下午,有一股為數五百餘的騎隊從大營出發,向西而走。皇太極隻當是對方前去押運輜重的部隊。

實際上這五百餘騎是土默特的騎兵,他們仗著對當地地形的熟悉,向西行了三十餘裡後,便折向南方,進入馬頭山。而後在喀喇沁軍撤回的必經之路上設伏,最終殲滅了喀喇沁殘軍,擊殺了固努斯齊布。

皇太極像是自言自語,又像是對帳內眾將問道“他們到底有多少人馬?他們在岱海西岸的大營,僅按規模看,應是屯了兩萬多人的營寨。然而他們在土默川上,還能輕鬆的拿出大股精銳之師殲滅喀喇沁的人馬。”

大帳中的鴉雀無聲,範文程卻開口道:“啟稟汗王。今日上午,有一小隊斥候從土默川返回,他們數日前去時有五十人,回來時隻剩十一人。

好在他們曾捕獲過一個掌管錢糧轉運的官吏,從其嘴中弄到了一些情報。奴纔對這些情報細細梳理後,認為敵軍岱海大營的兵力應該在一萬上下,不會更多了。當然在土默川,他們應該還有些人馬。”

“你是說他們給朕唱空城計?”

“奴才認為有這種可能。”

皇太極搓著手道:“若早一天得到這情報,便不會折損喀喇沁的人馬,還有我那三十名前鋒營的巴牙喇。若對方在這真是隻有萬餘人馬,朕就用不著如此這般小心。”

坐於他右側的阿敏嘴角泛出幾絲輕蔑的冷笑。

皇太極說罷,便站在一張輿圖前思謀了良久,方纔將自己的謀劃一一佈置下去。

第二日清晨,一彪戰騎出了岱海東岸的後金大營,沿著岱海北岸向東行來。

期間,他們還特意行至北岸蠻漢山山腳下,向設立在低矮丘梁上的兩個風馳軍堡壘挑釁,冇得到迴應後方纔繼續東進。

他們有兩千多騎,其中七成是蒙古騎兵,隻有五百多是八旗馬甲和阿哈,由四小貝勒之一的德格勒帶領。

當他們行至位於西岸的風馳軍大營北麵時,風馳軍依舊冇有任何動靜。德格勒隨即按皇太極的事前囑咐,試圖繞過風馳軍大營,繼續西走。

再向西三十裡,便是葫蘆狀蠻馬盆地的“葫蘆口”位置。那裡是聯通蠻馬盆地與土默川平原的樞要所在,風馳軍的糧草補給也主要從這個“葫蘆口”運送進來。這個“葫蘆口”所在的地名叫大坩堵。

在德格勒表現出占據大坩堵的意圖後,風馳軍大營中便飛馳出一彪騎兵,前來攔截。這支騎兵是土默特部的兩千五百戰騎,由卜失兔兒子俄木布率領。

片刻鐘後,俄木布便將德格勒攔截住。兩部戰騎均一字展開,隔著三四百步距離對峙著。

不知誰先下達了進攻命令,兩隊戰騎開始對向而移,並且逐漸加速。箭矢破空的長嘯聲瀰漫在草原上空。

奔衝的雙方騎隊中,不時能看到有人身上插著箭矢,從飛馳的戰馬上倒落下來。不時有中箭的戰馬,嘶鳴著揚起前蹄,將馬鞍上的人顛落馬下。

雙方僅僅射了一輪箭矢,便收了弓箭,抽出了馬刀,又過了四五息時間便錯馬而過。刀光血影中,雙方又各有上百名騎兵被砍落馬下。

錯馬而過的德格勒揮舞著帶血的斬馬刀道:“不用理會他們,直取大坩堵。”

他的戰騎聚集起來,繼續向“葫蘆口”處的大坩堵奔去。

他們後方兩百餘步的地方,俄木布看著他們背影,冷聲道:“鴉兵撒星,追擊!”

兩千四百餘戰騎隨即分成兩百多股,各股小隊騎兵並不是雜亂無章的分佈,卻是亂而有序。他們如同漫山遍野一叢叢的山桃皮般,向對方圍追而去。

這些小股戰騎追擊時,不會過份靠近德格勒的後金騎隊,而總是保持百步左右的距離,隻是開弓放箭進行遠距攢射。

儘管德格勒的騎兵遭遇如此圍獵,可他還是向大坩堵一頭紮去。

大坩堵,有兩道土丘從“葫蘆口”兩側的山嶺上延伸出來,似乎是要將整個葫蘆口封閉之勢,但中間還是有寬約三百步的缺口,這正是大坩堵的名字由來。

這兩道土丘並不是自然產物,而是不知哪朝哪代遺留下來的關隘廢墟。過了這大坩堵,便有多條山路可通往土默川平原。

現在依著兩道土丘各建了風馳軍的堅固營壘,屯兵數十人。那缺口處也挖了壕溝,設了拒馬。

同一時刻,後金軍大營中再次喧囂起來,大股兵馬湧出了營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