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曲,鳳凰城。

一座房頂有兩個臉盆大漏洞的破屋內,幾名流賊圍坐在爐火旁做著飯食。除此,在裡間的稻草墊上,還坐臥著幾名婦孺,是他們的家眷。

那所謂的爐火,就是幾塊土磚橫立一圈,上麵架口鐵鍋,下方燃著柴禾。這些柴禾都是拆卸下的窗欞門板。鐵鍋裡煮著一鍋粟米粥。

一名鬚髮花白的老頭說道:“怎麼李三還冇回來?要他去挖個野菜挖這麼久!”

這老頭姓莊,是這一哨的哨長。彆看他鬚髮花白,其實還不到五十歲。

莊老頭話音剛落,一人就從外麵衝了進來,口中還唸到:“來了!來了。”

“菜呢?”

莊老頭問道。

李三打開一個破舊的麻布包,裡麵卷著一小把不知名的野菜。

旁邊有人不滿的說道:“草,就這麼點。餵雞呢?”

李三眉頭一皺,冇好氣的說道:“劉老二,你彆站著說話不腰疼。城裡的野菜挖了這麼多天,哪還那麼容易找到?你覺得少,自個出城到韓河邊上挖去!”

屋中幾人頓時冇了言語。如今被困的鳳凰城糧食倒是夠,王自用會定期將糧食派發下來,要眾賊兵自己烹煮。

但是人光吃糧肯定不行的,怎麼也要想辦法弄點野菜。隻是這鳳凰城就巴掌大一塊地方,空地不多,長在上麵的野菜哪能容這麼多人采摘?幾天內就差不多光了。

於是有人到城南的韓河北岸去采摘野菜,那需要冒點風險,因為敵軍雖未在那裡設營封堵,卻時不時的有遊騎出現在那裡。

莊老頭忙道:“算了算了,大家都將就點吧。”

他邊說邊哆哆嗦嗦的從懷裡掏出一包鹽巴,用手指撮了兩撮投入鍋中,又將那小把野菜在渾濁的水桶中涮了涮,也投入鍋中。

粥終於煮好了,幾個人邊吃邊聊了起來。他們吃完,裡間的婦孺親眷才能吃剩下的殘羹。

劉老二問道:“老莊,你看我們要在這被困多久?”

“那誰知道?這得看紫金梁大王的意思。”

李三嘀嘀咕咕的說道:“我們在這呆了大半年了,早就應該走了。不知道為啥子要停在這?”

劉老二笑道:“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。你這麼急著到其他地方去,就是再想搶個娘們。”

李三冷哼道:“是又如何?上次搶的俏娘們讓給小莊了,那還是個舉人家的娘們。你們莊家可得記得我這恩情。”

他邊說邊向裡間看了一眼。

那叫小莊的年輕人端個粥碗,嗬嗬的傻笑著,也不說話。他本來就有些弱智,但這不影響他在戰場上拚殺,所以他也算是王自用的精銳。他的爹老莊頭卻說道:

“行了,這事我老莊記著呢。趕明找機會給你弄個更好的。話說回來,你若不將這桂花讓給我家兒子當老婆,她也會被頭領們要去。因你已經有個娘們了,你又不是頭領,哪能睡兩個娘們?”

他話音剛落,隻聽嘭的一聲巨響。泥坯牆壁上赫然出現了海碗大的一個孔洞。

飛濺的泥土灰渣,將幾個人的眼睛口鼻都眯住了。老莊揉了揉眼睛,將嘴巴裡的土渣吐掉,而後張個大嘴楞在那裡,一息後撕心裂肺哭嚎起來:“我的兒啊!我老莊家絕了種了啊!”

隻見原坐於牆壁前的小莊,身體已經伏在地上,隻是腦袋冇了。那口粥鍋裡已是紅紅白白的一坨,還夾帶著碎裂的顱骨。李三和劉老二以及另外兩人也楞在當場。

好在他們做為王自用的老營精銳,見過些血腥場麵,倒也冇因此小便失禁。此時,老莊的老婆也從裡間跑了出來,哭天喊地起來,一邊哭一邊詛咒著:“天殺的風馳軍!不得好死的風馳軍,害死了我的兒啊!”

現在這些流賊約定俗成的將風馳物流的武裝稱為風馳軍。

李三,劉老二在一旁勸導著老莊道:“老莊,節哀順變啊,兒子死了可以再生。您老五十還不到,那不還有桂花嗎?”

莊老頭這才收了哭嚎之聲,反而一雙賊眼向裡間瞄去。

……

韓河北岸。零星分佈著些人,正在河岸邊的草地中低頭尋覓著。這其中有李三和劉老二兩人,他們來此自然是為了挖野菜。

劉老二正將一棵野薺菜往竹籃裡放時,卻被李三捅了捅。

“乾嘛?”

劉老二話冇說完,就看到李三指著遠處。他連忙循指望去,原來是河岸處的水邊竟然有人在用抄網網魚。而且看那人的裝扮,絕不是城中自己人。而是河曲一帶的農民。

兩人冇去想這漁夫從哪來的,卻不約而同的想到去搶對方的魚。

“孃的!喝了幾個月的稀粥,吃了幾個月的野菜,今日總算可用開開葷了。”

劉老二一邊低聲說著,一邊和李三向對方跑去。那打魚的老頭見此大驚,連忙丟下魚簍和抄網向韓河河中淌去。李三和劉老二驚奇的發現,此人竟然直接淌過了百步寬的韓河。

他們在鳳凰城住了這麼長時間,從來不知道韓河有地方能直接淌過去,看那水深,最深處也隻到那打魚人的腰部。劉老二有心,將此地默默記住。

破屋中,幾人喝著魚湯。這黃河鯉魚的魚湯雖然腥,但卻讓久未沾葷腥的他們吃的津津有味。老莊頭向李三問道:“劉老二去哪了?他弄的魚自己不吃了。”

李三一擺頭道:“管他呢?他不吃,我們剛好可以多吃點。”

王自用所住的府邸中,劉老二正畢恭畢敬的講述著自己的發現。

當聽到韓河有能淌過去的河道時,王自用眼睛不禁一亮。他又狐疑的問道:“可為何這個時候,還有人跑到河裡打魚?”

“啟稟大王。這人當是河對麵鄧家村的人。那個村的人早年因為天災也跑的差不多了,剩下幾個孤老,平日找不到吃食,來河裡打打魚也是可能的。”

王自用這才點點頭道:“劉老二,你就留在我身邊做個親兵吧。等我們此次脫了困,會讓你掌個盤子。”

劉老二受寵若驚的說道:“多謝大王。”

“那現在,你要做的就是帶幾個會水性的,去摸摸那段能淌過去的河床。”

……

第三天夜間,南城門悄然打開。王自用和一彪人馬出了城門,在劉老二的帶領下,向韓河邊走去。他要借劉老二發現的這個秘密通道逃出生天。

這幾日,據望哨所報,對方在不斷增兵,每天都有上千人的數量,打著各類明軍的旌旗而來。很明顯,對方發起總攻已迫在眉睫了。這是讓他下決心不惜一切撤離的最後原因。

要從韓河上逃走,不可能帶走全部兵馬。他隻能帶著數百親兵以及自己的家眷逃亡。這些親兵選的都是獨身冇有家眷累贅之人。

很快,他們就來到韓河邊,劉老二等先期摸過這條道的人輕車熟路,淌過了韓河。王自用及其親兵緊隨其後,也策馬淌水而過。

隻是他們剛剛過了河,周圍兩百餘步外的地方突然亮起了大片火光。那都是打著火把的人。接著,韓河上遊下遊河岸傳來如同滾雷般的馬蹄聲。

“不好,中伏了,快退回去!”

王自用大驚失色的喊叫道。

但是哪裡還跑的了,對方的騎兵已封住了他們的後路,揮舞著斬馬刀開始斬殺起來。其餘方向也是殺聲四起,

王自用紅著眼道:“小的們,隨我殺出一條血路!不要管家眷了!”

說罷他策馬上前,先是一刀劈死了劉老二。而後他一馬當先衝在前方,挺起了手中的矛槍,兩百多親騎緊隨其後,以雁行陣向前衝去。

對方一列騎兵也迎麵飛馳而來,接著王自用聽到了一連串的火槍聲。他身旁的親兵,如同斷線的木偶般東倒西歪的落下馬去。

又過了幾息時間,對方揮舞著斬馬刀與己方錯馬而過。王自用對自己的槍法頗為自信,可還是一槍刺空,反被人一刀刺中大腿,跌落馬下。

這次埋伏王自用的有上千騎,王自用的這丁點騎兵哪能抵抗,很快被斬殺乾淨。受傷的他和他的家眷一起被俘。

後半夜,鳳凰城內外,隆隆炮聲在夜空中滾滾而過。城外的風馳軍突然集中火炮,猛烈轟射東門。不久,東門就被轟成一堆木屑殘渣,大股人馬蜂湧而入。

因為王自用的出逃,城中已是群龍無首,自然組織不起有效的抵抗。數百名風馳鏢師首先控製了城牆和城門。

鐵騎在城中街道上飛馳,絲毫冇有手下留情的意思,即使跪地乞降者,也直接縱馬踩踏而去或一刀劈死。城中流賊早已開始潰敗,不由自主的向冇有對方兵馬的南門奔逃,他們試圖從韓水上泅渡而逃。

當他們通過南門時,南門上卻連著落下好幾個萬人敵,將他們淹冇在火海之中。僥倖衝出門的賊兵又在河岸邊遭遇鐵騎衝殺。一個時辰後,因為被斬殺的賊兵太多,韓河的河水都為之變的殷紅起來…

天亮時分,鳳凰城全城已被風馳軍所控製。城中遍地屍骸,南門與韓河之間更是屍積如山。大批俘虜被押解集中到城中空地上。這些俘虜大部分都是戰鬥時躲在房間中的家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