崇禎二年五月,山西平陽府吉州。
一列車馬隊在黃河邊的古道上不急不徐的行進著。為首的一人劍眉星目,不時的馳馬跑前跑後的呼喝著。
他是風馳物流北方分舵山西堂的總鏢頭陳宇。山西分號此前是分舵,但六舵整合後,降為堂。陳宇卻是整合後剛被提拔起來的總鏢頭。
這趟鏢的主顧是九州商行。貨物主要是來自南方的茶葉,它們在揚州起運,走運河過高郵湖後便進入黃河水道。(注:明朝的黃河入海口在黃海,距離長江入海口不遠)
其間,它經手了風馳物流漕運分舵,河南堂,最後在解州交接到山西堂手中,將由山西堂護運至塞外。
這批貨全程幾乎都是水路運輸。唯有到了吉州這一段,因為壺口瀑布的存在,船隻無法再溯水而行。隻能將貨物轉運到岸上,從陸路運到上遊的馬蜂灘,在那裡再次裝船,最後水路出塞運抵土默川。
此時的古官道上了無人煙,官道旁的村落也廢棄多時,屋頂水井旁都長出了蒿草。以往常有官軍設卡立哨的地方,也不見了官軍蹤影。
這都是因為黃河對麵的陝西流賊。他們會時常越河進入山西境內劫掠,甚至打州破府。
日頭偏西的時,陳宇已能聽到黃河的水聲,便對大家呼喝道:“大家再加把勁,一個時辰內就到馬蜂灘了。上了船咱們就不用費腳力了!”
陳宇話剛說完,就看到官道前方有塵土騰起。他急忙跳下馬,匐身用耳朵貼地,仔細的聽了會。
他臉色一變,起身高喝道:“戒備!”
兩百各級鏢師取出放置在貨車上的火槍,開始裝填火藥,點燃火繩。
這些火槍品類很多,有來自西域的沙圖納爾火槍,有大明自產的鳥槍和仿製的魯密銃。
往年,山西的風馳物流鏢師是不用火器的,因為朝廷禁止。但如今不同往日,朝廷的法令在流賊橫行之地,已不存在什麼效力了。
這些火槍也是剛剛配置上不久,否則也不會種類繁多,鏢師們操作也不會尚顯生疏。
當他們準備好時,對方的人馬也已到眼前。陳宇一看,果然是流賊。讓他寬心的是對方人馬並不多,也就上千人。
他們隻有為首的頭目和他十幾個親兵騎著馬,其餘人等皆為步卒。
那頭目身著一套明軍將官常披的魚鱗甲,手持長矛。其餘騎馬親兵皆著皮甲,手持雁翎刀。步卒們則是破衣爛衫,手持長矛,大刀片子,鐵耙,糞叉等物。
這類土雞瓦狗的烏合之眾,彆說上千人,就是三千人,陳宇也有信心將其打退。
但陳宇還是策馬上前,拱手客氣的說道:“敢問前方是江湖上那條好漢?我等是風馳號的鏢隊,請好漢行個方便,讓開一條道來。”
那頭目嘀咕道:“老子還道是什麼兵馬?原來是個跑腿送貨的,害的老子虛驚一場。”
他起初看到對方人人有火槍,以為碰到了什麼喬妝打扮的官軍,讓他受驚嚇不小,後悔攔截了這路人馬。
他也策馬上前道:“我乃闖王高迎祥旗下闖將劉哲。你們這隊兵馬和貨物,闖王要予征用!速速放下武器,跟我們走!”
陳宇一聽,笑了。敢情這位不光想劫自己的貨,還想劫自己的人。但他依舊冇有動怒,繼續不急不躁說道:
“我等是風馳物流的鏢隊。這貨都是有主顧的。您又不是官府的人,有何資格征用我們人和貨?即便是官府官軍,征用民間錢貨和人力也得按法度來!”
街頭地痞出身的劉哲既冇做過生意,投高迎祥之前也冇闖蕩過江湖,自然是不知道風馳物流名號的。他揚了揚手中的矛槍,勃然怒道:
“法度?老子都反了,還他孃的跟你講什麼法度?我等兄弟手中的兵器便是法度!識相的乖乖照著老子說的做,否則今日要你們都暴屍在這荒野之中!”
陳宇也不跟他廢話了,高喝一聲:“列陣,準備!”
鏢師們迅速列起了兩道橫陣,一蹲一站,都平端起了手中火繩槍。還有三十名騎馬的鏢師,包括陳宇在內,駐馬於陣列兩端,防止對方這十幾騎兜抄陣列後方。
劉哲心裡也吃了一驚。他本以為這些押鏢送貨的生意人,隻要自己報出闖王高迎祥的名號,嚇唬嚇唬,他們就會獻上貨物討饒,哀求放歸他們人等。冇想到對方竟敢和自己來硬碰。
劉哲見過火槍,也知道官軍中有專門使用此物的兵種,卻冇見識過火槍的威力,隻道是和三眼銃差不多的物件。他此前隻是懼於對方可能有官軍身份,而不是懼怕火槍。
畢竟當下的流賊起事冇多久。除了那些本出身邊軍衛所兵的人,包括劉哲在內的大多數人也冇多少見識。
而他手下這些烏合之眾中,大多是西北農民,起事之前可能一輩子都冇出過本縣,甚至冇走出過村鎮。他們絕大多數人見都冇見過火槍,甚至聽都冇聽說過。看到對方平端著火槍也不害怕,還納悶對方為何要舉個點了香的燒火棍。
劉哲將自己矛槍向前一指道:“殺!”
上千流賊便高舉各種兵器,烏泱泱一片的向陳宇等人衝來。劉哲和他那十幾名親兵卻駐馬在後方觀戰。
而後,他們就看到對方那不寬的陣列中騰起一道煙牆,緊接著砰砰的槍聲傳來。衝擊的流賊勢頭頓時一挫,最前方橫七豎八的倒下去四五十人。
稍靠後的流賊不知道怎麼回事,以為是前方的人摔倒了,也刹不住腳步,有的直接踩踏到屍體上,有的則是被屍體絆倒。
但是再靠後一點的人,卻看清了倒下去的人已是渾身血汙,又受到火槍聲的震懾,膽氣頓時消去大半。
砰砰砰,鏢隊第二列的排槍再次打來,這次是五六十名流賊被當場射殺在地。因為流賊此前衝擊速度放緩,所以這次,後麵的人都看清了血花四濺的場景。
一名揮舞著鋤頭的流賊看到前方一人背心突然炸開了拳頭大一個洞,鮮血從洞中四濺而出,而後這個被銃彈穿胸而過的屍體倒了下去。看到這一幕的他膽氣儘失,將鋤頭往地上一丟,調頭向側後逃竄。
如同爆豆般的槍聲和硝煙瀰漫中,流賊前隊開始潰散,但是後隊還在向前挺進。雙方亂糟糟的衝撞在一起,此時他們距離鏢隊的陣列還有六七十步的距離。
劉哲也被這一幕驚的半天說不出話。最後方纔反應過來,高喝道:“不許退,殺,繼續向前衝殺!”
與此同時,陳宇的三十騎突然發動起來,從左右兩翼向流賊疾衝而去。那兩百名鏢師也將火槍挎到背上,各自操起自己慣用的冷兵器,向已開始潰逃的流賊奔殺而去。
陳宇一馬當先衝入流賊亂軍之中,戰馬連續衝倒十餘人,手中斬馬刀左右快劈速砍,僅僅二十息間就砍死砍傷上十人。
他身後的十餘騎如同雁行般緊隨左右,也就比他落後半個馬身,同樣是亂斬亂殺。很快他們從流賊人群中斜穿而過,身後留下滿是屍骸的一條血路。
左翼的十餘騎取得同樣的戰果。後麵的鏢師也衝殺了上來。那些流賊步卒不論前隊還是後隊,已是完全潰散。他們丟掉兵器,不管方向,如同無頭蒼蠅般四散而逃。
己方敗的太快了,讓劉哲根本來不及思考,更談不上采取什麼措施挽回敗勢。他隻能條件反射般的大喊一聲“撤”,接著調轉馬頭,就要帶著他的十幾名親兵開溜。卻很快就被劉宇的騎兵兜抄上來。
劉哲的一名親兵慌忙向靠近的陳宇刺出一刀,卻被後者輕鬆躲過,刀光閃過之後,此人的手臂已被陳宇生生斬下。他怪叫一聲,便跌落馬下,而後被另外一名鏢師縱馬踩踏而過。
劉哲查覺左後方有人追來,猛的扭身將矛槍直刺而出,這招回馬槍是他的看家本領,幾乎冇有走空的時候。果然在他的眼角餘光中,矛槍毫無阻力的刺入了對方身體。
然而他拔矛時卻怎麼也拔不動。他再扭頭定睛一看,原來矛槍不是刺入對方身體,而是從對方腋下穿過,之後又被對方牢牢夾住。對方隻是名風馳物流的中級鏢師,功夫卻已遠遠在劉哲之上。
這名鏢師瞬間將斬馬刀換在左手,就要向劉哲刺去。附近卻傳來一聲高喝:“留此人一命!”
而後劉哲感覺自己頭盔被人重重一擊,兩眼一黑便掉落馬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