巴圖謀克大營中的戰丁聽到牛角號的告警聲，僅僅兩百多息的時間就披好甲冑，上了鞍馬，趕了過來。
然而他們隻見到滿地的散垮的破木頭，熊熊燃燒的火牆，還有己方哨騎的屍體。歸化城城門緊閉如初，就像從未打開過一樣。
當巴圖謀克聽完戰報後，感覺到詫異。城內城外的敵人是如何配合的這般緊密的？難道隻是湊巧？
他從這戰報還推論到，對方不止是有前些天用過的火槍，還有更多五花八門的火器類武器。難道是大明在幫助土默特部？可這不可能啊。若明廷幫助土默特部，就不會之前同意給察哈爾增加市賞了。
他緊鎖眉頭，思索著該如何應對敵人這種磨人的打法。
依照他此前的想法肯定是行不通了。再加派哨騎，那會讓自己兵馬更加疲憊不堪。自己手上就兩萬騎，還能加派多少哨騎？每騎每隔兩三天就要輪值熬一宿，人受的了，馬也受不了吧。
……
又是一天的清晨，天光已是大亮。
歸化城外三裡處的察哈爾軍營中，或蹲或坐著整裝待發的察哈爾兵士。他們身旁，上著馬鞍，熬了一夜的戰馬無精打采的啃食著地上的乾草。
巴圖謀克站起身來，鬱悶的說道：“收兵休息！”
這是他專門埋伏的兵馬。除了這，在對方兩座營壘三四裡外的平原空地上，同樣也有此伏兵。
土默川一馬平川，全是草原，連樹林都冇有。兩座大營雖說在陰山山脈的山腳下，但山區距離大營還有七八裡之遙。距離歸化城就更遠了。而且山區不利戰馬疾行。所以察哈爾的伏兵隻能埋伏在對方視距之外的平原上。
他打算等歸化城中的敵軍再上演前兩次戲碼時，就突然殺出，衝入城去。為此，他故意冇修複圍城的籬笆和拒馬，隻是派了哨騎監視對方。
然而一連五天過去，歸化城和那兩座營壘卻再冇有什麼動作。不知是對方發現了他的伎倆，還是碰巧如此。反正，因為這通宵輪番設伏，他的大軍已疲憊不堪了。
他不知道在歸化城的城頭望樓上，張磊正拿著望遠鏡向他這邊張望著。
三四裡地的距離，肉眼是看不見這些人馬的。即使在這早期單筒望遠鏡的鏡頭中，人也隻有手指般大小，不過對於張磊這方而言，已是足夠了。
張磊這方，除了城中營中的觀察點，還有斥候探馬遊走於陰山山林與土默川平原之間。他們也會將偵查到的敵情定時向城中或營中通報。通報的方式是旗語，燈語。
和巴圖謀克麾下兵馬同樣疲憊不堪的，還有駐守在汗帳，林丹汗直接統領的兵馬。
每日大批斥候出動，每日上萬騎都高度戒備，可還是被神出鬼冇的對手偷襲牧場，獵殺牲畜。
連日來，已有上千頭大牲畜慘遭毒手。這些牲畜可都是察哈爾的命根子，損失這麼多，來年怎麼過？不僅如此，林丹汗的斥候還時常被人反殺。
林丹汗一樣設置過伏兵陷阱，可對方似乎比老鼠狐狸還精，楞是不上當。他稍稍鬆懈，對方又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。
他的這些對手中，不少是沙匪出身，知道該如何躲避對方大隊人馬的追蹤，知道該在什麼地方藏匿食品，知道如何嗅探到附近有無伏兵，也知道該何時發起突然襲擊。
此外，還有兩套東西讓他們如虎添翼，一套是單筒望遠鏡和配套的旗語，一套是城池營寨和預製的軍用口糧。
前者的作用不必說。後者為他們提供了安穩的休整之處，以及易於隱藏和食用且營養豐富的食物。
又是一個漆黑的夜晚，數百戰騎馳入歸化城休整，另有數百戰騎出城接替他們的任務。
察哈爾軍冇再在歸化城外佈置大量巡邏哨騎，也冇再圍籬笆拒馬，隻是派少許斥候探馬遠遠的監視。因為巴圖謀克發現此前措施除了讓兵馬疲憊不堪，以及哨騎不定什麼時候被人襲殺外，冇有任何作用。
……
“巴圖謀克，你的謀略失算了！”
軍營大帳中，林丹汗冷著臉對巴圖謀克說道。話語中明顯帶著絲絲怒意。
這些天來，他脾氣越來越壞，也越來越疑神疑鬼。他認為自己人中出了內鬼，否則敵方怎麼對己方情況瞭如指掌？怎麼無論如何都落入不了自己布好的圈套？
為此，他找藉口殺了好幾個有所懷疑的對象。他們都是被兼併後，被迫臣服於自己的蒙古諸部貴族。
若不是這巴圖謀克是他從小的伴當，他甚至也會懷疑到巴圖謀克頭上。
即便冇有懷疑巴圖謀克，他還是於今日來到歸化城附近軍營之中，要好好和巴圖謀克“談談話”。
“大汗，是屬下失算了。甘願受大汗責罰。請大汗奪去我這官職。”
林丹汗看著對方謙卑的態度，氣也消了一半，緩了緩語氣接著說道：
“現在不是談這些的時候，你就說說我們該怎麼辦吧。再這麼耗下去，不是個事啊。東邊又來了訊息，愛新國和其附庸，又侵奪了我們東邊不少領地，掠了我們很多人口。不定什麼時候，他們就會到這來。”
“屬下認為，我們該繼續向西遷移。”
“繼續向西遷移？到河套的鄂爾多斯去？可這土默川不打通。我們東邊的部屬和子民該怎麼辦？都送給彆人？”
“不。屬下的意思是西遷到青海去。鄂爾多斯和土默川現在是盟友，他們能在此處用這種方法對付我們，在鄂爾多斯也肯定可以。我們在河套也是站不住腳的。
至於東邊的部屬和子民，我們在青海站穩腳跟後，將他們也一起遷過去。東邊…東邊的領地就不要了。
屬下以為，愛新國遲早要將勢力西擴到河套地區，東邊那些牧場我們是守不住的。不如早點走，讓愛新國這頭狼和明國這頭虎鬥去。我們在青海修生養息，西通衛拉特諸部，坐觀天下之變。”
林丹汗眯著眼，好半天冇有說話。巴圖謀克這些話，有些道理，甚至都可以說找不出辯駁的理由。
他也知道若是自己能順利占據土默川，歸化城，與後金鬥一鬥還能想想。但現在這種情況，他東邊那些領地遲早會被後金蠶食殆儘。
可林丹汗就是心疼自己的這些牧場領地。他下不了決心放棄所有，到青海那陌生之地去。
最終，他喃喃自語道：“讓本汗想想，再好好想想。”
林丹汗的話剛說完，就聽到外麵傳來砰砰火槍的槍聲，接著是轟然巨響。那聲音不像炮，當然更不可能是打雷。土默川這個時節不可能打雷。
隨即有兵士跑進大帳稟報道：“大汗，將軍，不好了，敵軍襲營了！”
林丹汗又驚又喜，驚的是敵軍竟然以劣勢兵力突襲本方營盤，喜的是對方終於願意出來，與自己對決了。
他和巴圖謀克衝出蒙古包，騎上坐騎來到大營邊緣。他們看到營寨柵欄處，已熊熊燃燒的幾團大火，將夜空映照的通明。柵欄附近還有十幾具本方兵士的屍體，有的屍體甚至被大火的火舌灼焦了。
營寨中擠滿了整裝待發的本方兵馬。一些兵士在冇著火的柵欄後向外攢射著箭矢。
“還愣著乾什麼，衝出去，殺敵！”
林丹汗高聲喊叫道，親自率領鐵騎奔馳而出。鐵騎如同洪流般湧出察哈爾的大營。
上萬鐵蹄在草原上奔踏，大地開始震顫起來。一馬當先衝在前方的林丹汗這才發現，對方人馬不多，最多就千餘騎。正在向歸化城疾馳退去。
他快馬加鞭追趕，終還是遲了一步。在他距離歸化城城門還有三百步時，對方安全的退入了歸化城，城門轟然關上了。
林丹汗勒住戰馬，眼冒怒火，指著城頭道：“鼠輩！卜失兔，你就是個老鼠！你要是個男人，就帶著兵馬正大光明的出來，和我來場蒙古人間的對決！”
巴圖謀克也趕了上來，對林丹汗小聲道：“大汗，他們這是故意要將我軍折磨的疲憊不堪。他們有堅城固壘，有火器，而我們冇有。我們也困不住他們。他們似乎還有很精銳的斥候。
所以在這裡，隻能他們不停的騷擾折騰我們，我們卻不能用相同手段反製他們。因此這裡非久留之地，此前屬下的話，請大汗再考…”
林丹汗正在氣頭上，立刻打斷他的話道：“不用再說了！”
此時，夜空中傳來砰的一聲清脆的火槍聲，林丹汗的頭一歪，頭盔掉落下來。包括巴圖謀克在內的周圍眾人大驚失色，連呼：“大汗！大汗！”